2010年7月1日 星期四


牵手

2010年6月14日, 烈日当空。

昨天坐了14个小时的火车,晚上八时抵达世界的屋脊,日照时间极长的拉萨,那个时候还亮着大白天。

很累, 也很忐忑。

一反常态的安分守己, 对着香巴拉酒店四周满街的大大小小充满特色的店子及摆卖五彩首饰及纪念品的街摊, 眼眉也不敢抬, 乖乖回到自己的房子, 不敢洗澡,不敢收拾,静静躺在床上,休息。



来拉萨之前, 读过一篇游记。题为《拉萨的40个小时》,内容讲述自己和太太及孩子,在抵达拉萨一下飞机之后的40个小时,连一个景点也没有机会看,就被高原反应缠上的磨人经历。

还没有出发前,就一直被这个40个小时困扰着。没有鼓励自己的一半去仔细阅读这篇文章,怕他未战先输。

我的另一半, 出名的高大威猛,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都是走在前面解决问题的核心人物;但是不可思议的,只需拔一只小牙, 就足以让他脸青唇白。

听说抵达拉萨的8个小时之后, 等我们平原带来体内的存氧几乎用尽,就是高原反应来袭的时刻。

所以一整晚,都在提心吊胆。

不是在担心自己, 是在担心那个偶尔胆小如鼠的男人,因为他自小就患有哮喘病。


进藏之前医生劝告他非不得已, 不要上高原, 即使上高原,也要特别小心。

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在火车车厢里,跟弟媳聊天时, 听他这样说:“ 为了圆她的梦想,舍命, 也要奉陪。”。躺在火车厢的上层,静静听着听着, 眼眶湿了。

女人啊, 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愿意拿了一条老命,舍命陪您上山下海,陪你走一趟山路来得幸福?

其实来之前, 跟他谈过, 请他慎重考虑,给他自由, 可以不来, 我绝对尊重也不会责怪。


他总是笑嘻嘻的说:“ 没关系, 最坏的情况,我一到拉萨,就去医院吸氧, 再不行,就在医院住下来好了,等你爬上了布达拉宫, 我就从医院直接去机场,回成都去。不怕!不怕!”。

“ 这一生, 再如何也要陪你去一趟,这是你的梦想。不要忘记,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哩!”。男人说的时候,总是嬉皮笑脸,叫人分不出真假。




很多时候就会想起苏芮唱的:


“ 爱着你的爱,梦着你的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幸福。”,
那恒古不变的牵手道理。




这一个道理,我的男人看起来比我更明白得透彻。

感动,

不是没有,只是一直都没说出口。

心中承诺自己, 今后要做一个好女人,
做一个他心中的好女人。

在香巴拉的第一晚, 男人睡得不怎么好, 把枕头垫得高高的, 从书中学来的, 他傻笑说。

夜越深, 眠更浅。

几回朦胧中,感觉好像要在窒息中醒来。

爬起来,坐在床沿, 对着窗外挂在漆黑中璀璨的明珠,那一座曾经魂牵梦系的布达拉宫祈求菩萨庇佑。



还好, 西藏的天, 亮得特别快。清晨五点半, 天, 已经渐渐亮白。



这一生,第一次体会到天亮了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因为天亮之后,如果我们还能行动自如,除了头疼,但是不会起不了身栽倒在床上,就表示说我们已经开始适应了高原的反应,也意味着, 接下来, 只要我们听话,放慢节奏,就可以好好走完拉萨全部景点, 也可以如愿爬上布达拉宫,圆这一生汲汲营营追寻的梦想了。

其实,一整夜担心的, 还有住在2120 和2121 号房子里的二姐和大弟两夫妻。


近早晨七时, 走过去敲了敲这两间房门,门一打开, 还好,四个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看起来,比预料中的还好。

于是一天的行程开始了。

先是大昭寺, 八廓街,然后是哲蚌寺。

在大昭寺, 男人还很兴奋,在那一间一间小小的,矮矮的庙堂里穿梭,贪心得想把所有的佛像和壁画都看完,把所有的讲解都一字不漏塞进大脑里。

走出人头汹涌的大昭寺后, 在八廓街唐卡店,男人就开始感觉不很舒服,双手双脚发冷。



下午去哲蚌寺,男人选择不上山了,在山脚下矮棚里跟藏人喝茶。



于是在这爬上爬下的两个小时哲蚌寺游,除了庆幸男人没有同来,我游得无心无魂。
担心山脚下男人的情况。


见到男人,虽然没有气短头疼, 但是握着他依旧冰冷双手的时候,知道已经不能拖,要赶紧去医院。

于是, 师傅把其他人送回酒店后, 就把我和男人放在拉萨的医院,听说是拉萨市最好那家。




一进入医院范围, 病房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洁白的空床, 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门口放了一个大型的氧气桶。


来了一个年约 40 ,剪了一个平头,军官模样的医生。
一见到我, 就冲着说, “ 你得吸氧了, 高原反应缺氧了, 唇都紫色了!”。
我笑笑指指身边的男人, “ 是他。”。
医生愣了一下,请男人伸出指头,测氧。“ 氧气指数85 , 还好。”。

“ 替我量量吧。” ,我伸出指头。
“ 72 呢, 赶紧去去去, 躺在床上吸氧吧,缺氧得利害呢! ”。

心头一惊, 72 ?

那个已经远游的老爸,当时在医院如果氧气指数少过70 , 我们已经大呼小叫忙着叫护士过来救命了。

看着那个已经脸青唇白的男人,突然有点担心。


72 ?
从青海湖到拉萨, 整条路上,都有人善意提醒, 唇还是很紫, 就快黑了。

原来真的是缺氧得利害。

一路上知道缺氧, 但是没有预料如此严重。
再固执坚持,会倒下去吗?

可是我怎么除了气稍短头微疼之外, 思路还敏捷,行动还自如?没有任何严重不适?

医生叫男人躺下,开始说他心理压力, 后来又说左肺有异声。去做了X 光片, 又说他血压起伏不定使他手脚冰冷。


检查喉咙的时候, 发现新大陆似的,说: “ 这可是大事了, 扁桃腺严重发炎, 会引发咳嗽,在可能会肺进水,在高原, 这是非常危险的,危险噢!”。


忙碌一轮后,已经下午7时,才开始吸氧, 然后打点滴。



打了一通电话回酒店, 告诉姐弟, 自己去吃晚餐, 我这一磨,恐怕就要磨上至少3个小时。

男人吸氧的时候,我坐在男人床的对面,那一排长长,硬硬的深蓝色凳子上。
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个72 。

很多事情, 被蒙在鼓里, 也未必不是好事。


努力尝试闭目养神,时而张眼看看那舍命相陪, 而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男人的情况。

想起《 在拉萨的40个小时》中, 作者的夫人在医院打点滴时, 差一点因为药物输送得太快,丢命于拉萨医院的事。

还有男人期待已久,明天陪我爬布达拉宫圆梦的事。

一直在盘算着, 如果今天出不了院,男人有什么事, 先要做的,是尽快买机票回成都,在成都要求助于什么人,姐姐和弟弟如何打算……..?

突然, 打着点滴的男人剧烈咳嗽,坐了起来。紧接着听到喉咙发出“ 咻咻”响声。

我本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冲到男人的床边, 立即将点滴管子拔掉。

原来在点滴里头, 医生已经配上了治疗扁桃腺发炎的药物,没有事先通知。
医生极力劝说咳嗽和哮喘完全不是因为药物的使用造成。

慌乱之中,我当机立断,决定不要继续用药,只要吸氧和休息即可。

跟医生周旋了很久, 他们坚持要用,我坚持不许。
最后, 我告诉医生我愿意签署任何文件,说明任何事故, 我自己全权负责,决不怪罪与院方。
僵持数十分钟后, 男人的咳嗽终于缓和下来, 也不再听到哮喘声。

医生终于屈服,答应吸完氧气后,可以离开。

在兵荒马乱中,我的忐忑的心, 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看着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这几天顽强斗志背后软弱的我,泪水, 悄悄从眼角滑落。

那是一种暴风雨过去之后的疲累。
那是一种很孤独的感觉。
尤其是在海拔3680 米以上的日光城。
那一块我魂牵梦系,却找不到故人的的家乡里

不能想象, 如果当时男人不争气的哮喘病发作,会是一种如何的局面。

感恩菩萨慈悲, 读懂了我虔诚的心。男人终于在休息了3个小时左右, 可以自行离开医院。




临离开医院, 有些挂碍的我,再次请医生检验氧气指数。


男人的氧气指数提升了, 而我,在兵荒马乱之后,指数已经降至70。


医生严肃地说, 现在再不吸氧, 晚上您就肯定得再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笑跟医生说, 那就晚上见好了。





男人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有些生气我终于没有选择吸氧。

他可能不知道,在我心中最深的角落,有一种坚持一生永不改变的信仰。

这里, 原来就是我前生的家,
我今世回来,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我是不需要吸氧的。

天黑之后才回到香巴拉, 担心的弟弟和姐姐都还在等着,等着我们一块吃晚饭。


6月14 日, 我们张家姐弟三,和另一半, 在雪域高原上, 吃了一顿最夜的晚餐。

就像基督徒的平安夜,我和我的男人,度过了这一生最感恩的夜晚。



男人回来之后, 再去细读那一篇《拉萨的40个小时》, 才惊恐的跟我说:“ 好险,好险!”.






















不是说过,
很多事情,
被蒙在鼓里,
也是一种幸福吗?

突然想起一首英文歌,名为《 All These Year 》, 这样唱着:

"With our love , there is nothing to fear , after all these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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